第(1/3)页 四天前。 北第。 要论长安城中哪处聚集区首屈一指,当属尚冠里。 尚冠里位于长乐、未央两宫之间,比邻丞相府,现在还挨着座京兆府,其间多显贵宅院,例如皇帝赏赐的卫长公主府,便坐落其中。 除了尚冠里,能排第二的,便要数北第。 北第。 即,靠近未央宫北阙的宅第,《西京赋》有云:北阙甲第,当道直启。 坐落在此的高门,皆是显赫之辈,皇帝以往赏赐功臣宅邸,便是大多从‘北第’出。 例如栾大获封乐通侯,还有前不久丞相得封牧丘侯,天子赐宅,赐的都是北第的宅。 当然。 今天要提的并非乐通侯府,也非牧丘侯府,而是一座同样由天子赏赐、同样坐落在北第、同样显贵的一座府邸,不是某某侯府,只有单独一个姓氏,曰: 樛(jiu)府。 后堂。 二人对坐,一男一女。 “赵婴齐是我们一起杀的,你收的尾,我动的手,我承认,但赵兴不是我杀的。”东方朔正襟危坐,诚恳道。 对面体态丰腴的妇人闻言,面若寒霜,眼神冰冷,唇齿动也不动。 见状。 东方朔点点头:“看来你已经猜到了,赵兴更不是吕氏私兵杀的。” 前南越王后,现邯郸樛氏冷笑一声,笑声里充满了讥讽、自嘲,还有丝不易察觉的仇恨。 她依旧闭嘴不言。 “按照约定,我们的确应该把你和你儿子一起带回长安,但那日王宫大乱,我护着你走,李广利护着赵兴。” 东方朔言辞坦荡,没有半分隐瞒,“你活了,说明我没有食言,可你儿子赵兴死了。” 妇人盯着他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 “然后呢?” “食言的是李广利,杀你儿子的,也是李广利。”东方朔直言道。 “你以为我会信?” “南越太子死,赵婴齐所有子嗣死,绝嗣,国除,使团回京功劳更甚,遂李广利得封平南侯。”东方朔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事实。 什么都可能会说谎,唯独赤裸裸的利益不会。 樛氏眸光闪烁,回忆起南越国都大火的那一日,理应带着自己儿子逃走的李广利,却对她说: 敌众,火起,不得救,赵兴死于贼手! 现在回想种种…… 樛氏心底顿生恶寒,她看向东方朔,目光变得深沉,“所以你今天来?” 东方朔回道:“我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。” “嘁!” 妇人听罢,一展袖摆,视线移向旁侧时,脸上不知是快意还是恨意,似嘲似讥,复杂难辨。 大行令丞由着对方发泄。 等樛氏重新转过头来,她脸上已全是痛恨,咬牙道:“你想利用我,让我站出来,以此扳倒李广利?” “不是。” 东方朔的回答出乎妇人意料,不待她再问,东方朔便以一种平静的语气,点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。 “我告诉你此事,并不是让你借此扳倒谁,你也扳不倒谁,你儿子,以前、以后,都只能是吕氏私兵杀的!” “我告诉你真相,只是让你清楚谁是你的仇人。” “仅此而已。” 樛氏听完,搭在腹部的手不自觉紧握起来,眼中的愤恨几乎要满溢而出! 自己献上南越国,就得到这般对待? 是的。 就是这般对待,为了南疆九郡的安宁,南越王绝嗣一事,只能归功于吕氏叛军,找到谁那儿都是这个答案。 绝无第二种说法! 甚至,大汉朝廷给樛氏的‘待遇’,还远不止于此。 二人独处的堂内,东方朔又点出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,他问对面的妇人:“你想活吗?” 话音很轻,但听到樛氏的耳朵里,无异于雷霆乍响! 轰隆! 她想活命吗!? 她一个前南越王后,献国后,更是被朝廷以王侯之礼相待的有功之臣,居然还要面对这种荒唐的问题? 荒唐,可笑,着实可笑! 不过樛氏没有笑,她此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,唯有死寂,以及冗长的沉默…… 樛氏回到长安城后,虽然朝廷是以王侯之礼对待,又赐宅、又加尊号、又极度礼遇,大有捧上天的架势。 可是。 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。 从服侍的丫鬟、看门的护卫、宫里时不时来看望的小黄门处得来的,那是一种…… 即将死亡的感觉! 仆人们身份低微,自然不会知道皇帝对宦者令的吩咐,更无法表现出来,归根结底,是看待那些仆人的樛王后—— 她自己内心深处,有了预感! 在富丽堂皇的宅邸里待久了,悟出来的死亡预感…… 倘若仔细看。 不难发现樛氏今日的妆容很重,明知将死却无能为力、无法挣扎的人,注定内心煎熬、惶惶不可终日。 长此以往,焦虑、狂躁、憔悴便会相继而至,但害怕的人又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在害怕。 就会有意遮掩。 心里的想法可以藏,脸上的憔悴,却只有胭脂能挡。 “看来,你想活。”妇人没有回答,这句话是东方朔察言观色后的自问自答。 樛氏…… 沉默不语。 东方朔轻轻颔首,继续道:“南越国没有经过刀兵洗礼,如今其地增设的九郡,时常有蛮人叛乱。” “南疆不宁,朝廷屡派军队镇压,你写一份奏疏,称自己愿意出面,安抚、招降南越国人。” “我帮你递上去,你就有一半的概率,还能活。” 东方朔一贯喜欢夸大其词,但今天这一次,他保证都是肺腑之言,没有半点夸大。 方法给了,概率也说了。 然后。 坦诚了半晌的东方朔直视樛氏,图穷匕见,“我帮你,你也要帮我一件事!” 前有告知杀子真凶,后有谋划救命之法,现在还特地点出,妇人哪还能不明白,要让自己帮的事,绝非常事。 樛氏紧咬牙关,“活命的法子有了,我自己写、自己递,不用你帮,不照样也行?” 第(1/3)页